梨园往事(三)
同光名伶十三绝
太平天国失败后,清朝政权出现了暂时的安定。京剧在这个时期以四大徽班为基础得到了较快的发展,逐渐形成一个具有独特风格和比较完善的剧种。同治和光绪年间,出现了一大批各怀绝技的名伶。一位叫沈蓉圃的画家用写实方法将京剧舞台上享盛名的十三位演员画了出来,名为"同治名伶十三绝"。他们是:谭鑫培、杨月楼、程长庚、卢胜奎、张胜金、徐小香、时小福、梅巧玲、金紫云、朱道芬、郝兰田、刘赶三、杨鸣玉。 光绪和慈禧都很喜欢京剧,凡有些名气的演员都被传唤听差,叫做"内廷供奉","十三绝"实际上成了清宫的御用戏班。这在客观上为京剧的发展提供了较好的条件。 这里只谈谈其中卓有影响的谭鑫培和杨月楼。 谭鑫培是"十三绝"中的佼佼者,他旁搜博采,无所不精。著名演员萧长华说他是"逮着谁学谁",后终成大器,影响深远,所谓"无腔不学谭"即由此而出。谭鑫培名气大,架子也大,为此也吃过亏。有一次,慈禧看到戏目上没有谭鑫培的戏,便问是怎么回事?太监说他有病请假。慈禧说:他在我面前还摆架子,给我打他二十板子。旨意一下,谁敢不遵?但掌印者一想:要真打二十板子,非打坏了不可,等慈禧再提出要看老谭的戏,说打坏了不能演,责问起来谁担得起?于是只好装模作样地把谭鑫培带到一间小房子里,只听板子响,其实没有真打。然后再带到慈禧面前谢罪并请点戏。慈禧想刁难他就说:这小子怎么使怎么有,就演《盗魂灵》吧。这可难住了谭鑫培,他根本就不会这出戏。名丑王长林说:你不要怕,我保你上。于是赶紧在后台给他说戏。他还真行,演猪八戒上场"闷帘倒板",唱的是"龙凤阁内把衣换"。出台后"慢三眼"是"杨延昭下位迎接娘来"。此后每一句唱腔换一出戏词,还恰到好处。遇到妖精大开打,他仗着一身好武功,也演得极为精彩。最后又做出猪八戒几个呆像,慈禧看了甚为欢心,传旨给赏。谭鑫培挨打又受货哭笑不得。 杨月楼在十三绝中也很有影响,他和儿子杨小楼都是享誉全国的著名武生。由于善演猴戏,素有杨猴子之称。父子俩不仅演技高,戏德也好,故深受欢迎。有时慈禧一见剧目没有他们的戏,必问杨猴子怎么没有?有一年二月二耍龙灯,杨小楼照例要来参加。但这天他实在累了,在台上耍珠子时,不小心把檀香木架子给撞倒了。众人大惊,都为他捏了一把汗。慈禧问:小猴子今儿怎么了?杨小楼说:奴才今天已连演四场挑滑车,实在有点支撑不住了,不小心惊了驾。慈禧听后说:也真难为你了,今后不许应这么多活,赏你二十两银子下去休息吧。 接着上台的是李寿山。他见杨小楼惊驾倒得银二十两,也想来一下,故意把台角的架子撞倒了。龙灯一停,慈禧问道:李七是怎么回事?李寿山一愣,不知怎么回答。慈禧说:你是看小楼得了赏,也想试试,存心搞乱啊?来人,给我打。李嘉山偷鸡(投机)不成反蚀一把米,一直埋怨西太后对杨小楼偏心眼。
梅巧玲生死见交情
京剧艺术大师梅兰芳先生大作《舞台生活四十年》一书,卷首第二章《梅家旧事》中,有一段"梅巧玲焚券"(梅巧玲为梅兰芳祖父)的叙述,感触良深。 "焚券"的故事是记述梅兰芳先生于一九五六年在扬州演出时,接到当地张叔彝先生的信,提到焚券的对象,据他了解是谢梦渔。当时,住在扬州市海岛巷五十一号的谢泽山,正是谢梦渔先生的侄孙子。 谢泽山君将从小在家里听到的事实,对梅先生陈述。他说: "先伯祖梦渔公,名增,是扬州仪征籍,前清道光庚戌科的探花,官做到御史,一生廉洁,两袖清风。他的旧学渊博,兼通音律,梅慧老(梅巧玲字慧仙)常常和他在一起研究字音、唱腔,又兼是同乡关系,所以往来甚密,交谊很深。慧老知道先伯祖的景况很窘,凡遇到有了急需的时候,总是诚恳地送钱来帮助他渡过难关,但他每次拿到了借款,不论数目多少,总是亲笔写一张借据送给梅家,这样的通财继续了好多年,总共积欠慧老三千两银子。 接着,他讲其伯祖谢梦渔享年七十余岁,病逝在北京,在扬州会馆设奠,梅巧玲亲来吊祭的情景。当时的社会习惯,交情深的吊客有向孝子致唁的,梅巧玲见了梦渔的长子,拿出一把借据给他看,谢子看完,不胜惶恐地说:"这件事我们都知道,目前实在没有力量,但是一定要如数归还的。"梅巧玲摇了摇头说: "我不是来要账的,我和令尊是多年至交,今天知己云亡,非常伤痛,我是特意来了结一件事情的。" 梅巧玲讲完,就拿这一把借据放在灵前点燃的白蜡烛上焚化了。紧接着,转身又向孝子:"这次的丧葬费用够不够?" 当他得知谢家的情况实在拮据时,又顺手从自己的靴统里取出二百两的银票交给谢子,作当奠敬。他在谢梦渔的灵前徘徊了很长时间,然后黯然登车而去。 当时,在场目睹这种情况的亲友们有不少感动得流泪的。此事马上传遍了北京城,李莼客所著的《越缦堂日记》中也曾记述了这件事。 梅巧玲作为一个京剧艺人,他这种慷慨好义,雪中送炭的事迹,实在是令人肃然起敬的。
谭鑫培随机应变
谭鑫培为"同光十三绝"之一,由他所创之京剧谭派,流传至今而不衰,他在舞台上随机应变的能力,确非一般伶人所能及。这里说几则故事,或可一窥管豹。 一次,谭鑫培演出《黄金台》,谭先生扮齐相田单,因上台匆忙,忘了戴帽子。观众正瞠目结舌,只听谭先生念起定场白:"国事乱如麻,忘了戴乌纱!"两句诗,既针砭了时弊,又修补了舛错。观众一听,便给以会心的笑声,无不暗暗佩服。 一次赴堂会演出,谭先生唱《文昭关》。该戏演的是春秋时期的故事,伍子胥全家被害,他只身逃到昭关,不能出去,愁得一夜之间须发皆白,所以,该戏又叫《一夜白发》。伍子胥乃堂堂武将,仪端威猛,出场时应腰佩长剑,其唱词有:"过了一天又一天,心中好似滚油煎,腰中空悬三尺剑,不能报仇也枉然。"谁知管行头的出了问题,马马虎虎地给谭先生挂上了腰刀,谁也没有发现。待谭先生上了场,手扶剑柄时,才知道宝剑换了腰刀。这时,锣鼓响处,过门已开,只听谭先生唱道:"过了一朝又一朝,心中好似滚油浇,父母冤仇不能报,腰中空悬雁翎刀。"唱完,台下还没省过闷来,台旁台后先叫起好来,管行头的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件事一时传为佳话,识者无不称赞谭先生应变机敏。所以,后来才有东施效颦,照搬这一段唱词的,岂不知这是被逼出来的应急之举。也有说《宝刀辙》好唱的,自然是附会了。 谭先生不仅临急不乱,自圆其艺,就是其他演员逢了急乱,他也能凑趣应答,化险为夷。一次戏班唱《辕门斩子》,扮演焦赞的演员未戴髯口,就上了场。台下一看,哄声不绝,演员急得无法,又不能下台改装,直给扮演杨六郎的谭先生作揖。谭先生早知端的,开腔问话,剧场马上平静下来。谭先生道:"小小孩童,你是何人?"经谭先生启发,这位演员才应声道:"启禀元帅,我是焦赞的儿子。""你来做甚,叫你父来!"演员才得以下台,换上一个焦赞来。这件事流传很广,一时几乎家喻户晓了。 清光绪庚子以后。谭鑫培为内廷供奉,经常入宫值承,侍候慈禧太后。有一次老谭患了感冒,虽然随着其他演员进了宫,但是请了假不上场。当管事太监把当日剧目呈给慈禧时,慈禧一看没有谭鑫培的戏,便问:"怎么没有谭鑫培的戏?"太监忙回禀:"谭鑫培有病,向你老佛爷请了假。"慈禧悻悻地说:"他在我跟前还这么大架子,交给慎刑司打他二十板子。"旨意一下,谁敢不遵?当时,慎刑司掌印可为难了:不打,抗旨不遵,那还了得;可是,真要打二十板子,非把老谭打坏了不可,以后太后再想看老谭的戏而谭不能演,责问下来,这个罪责也不轻。他急中生智,叫人把谭鑫培带到,当众装模作样地训斥了一番,然后把谭带到另室,亲自打他二十大板。室外面听得打板子声,其实是只闻其声,并不真打。然后又带老谭到慈禧面前谢罪,并请老佛爷赏脸点戏。慈禧刁难他说:"给我唱出《盗魂铃》吧!"谭鑫培只得谢恩。回到了后台,他捏了一把汗,他从没演过这出戏怎么办呢?还是王长林见义勇为,对老谭说:"你不必为难,我保你上。"就在后台的一个角落里,给老谭说了这出戏的场次、路数。谭鑫培依王长林的指点,扮猪八戒上场。"闷帘倒板"用的《大登殿》的"龙凤阁内把衣换",出台头句"慢三眼"是《辕门斩子》中的"杨延昭下位去迎接娘来",此后每一句换一出戏的词。等遇到妖精时,学唱了当时几位著名的生、旦、净的唱段。演到大开打时,老谭本来武功很好,打得精彩,猪八戒也做了几个呆像,博得了慈禧的欢喜,立刻传旨赏谭鑫培。谭鑫培饱含辛酸,挨了打,演毕又赐赏,弄得他哭笑不得。
梨园世家说叶氏
京戏叶氏家族是从叶春善开始的。 叶春善原是京剧演员,坐科于杨隆寿小荣椿科班。一九零四年参与组建"喜连成"社(后更名“富连成”社),他当了主持人,并把自己的子女送去"富连成"培育京剧演员,后来多数成了京剧舞台的名伶。 叶春善膝下有五男四女,在五个儿子中全都继承父业从事京剧。 长子龙章,生于一九零六年,六岁入私塾,七岁入小学,同时一面在"喜连成"二科学练基本功,十岁随大师兄雷喜福学老生戏。后一度去东北军供职。一九三四年叶春善患半身不遂,把龙章叫回接"富连成"社长职务,至一九四五年"富连成"解体。现龙章已去世,终年八十一岁。 次子荫章,幼入"福清社",后转"富连成",随唐宗成学"武场"(即打击乐),学成后留科任教,后因病去世。 三子盛章,字耀如,一九一二年生,幼入"福清社",学花脸,因该社解散,又入"富连成"社,后根据总教习萧长华建议,改学武丑,受王长林赏识,亲授拿手剧目,如《九龙杯》、《藏珍楼》、《时迁偷鸡》、《酒丐》等,不幸"文革"中受迫害致死,时年五十五岁。 四子盛兰,字芝如,一九一四年生,幼入"富连成"社,先学青衣花旦,根据萧长华建议,改学小生,竟出类拔萃,世称"叶派"。盛兰文武兼擅,昆乱不当,举凡雉尾生、扇子生、穷生、靠把小生乃至昆曲中的宜生无一不能无一不精;他所创造的周瑜、吕布、许仙、周仁等角色,皆栩栩如生,非同凡响,世有"活周瑜"之誉。不幸一九五七年被错划右派,"文革"中又被指斥为"反动艺术权威",身心遭到严重摧残,虽经拨乱反正,然已重病在身,终于一九七八年辞世,时年六十四岁。 五子盛长,幼入"富连成"社,原名"世长",后因要与胞兄名字划一,随易名盛长。攻文武老生,深得雷喜福、马连良等名家传授,文武兼擅,能戏颇多。"文革"时期受挫,拨乱反正后重返舞台,然已劳累致疾,后专以传授后生为乐事。 此外,叶春善尚有四女,她们虽未从事京剧,但都与京剧结"缘"。 长女玉琪,嫁给名小生茹富兰。 次女玉琳,许配老生演员宋继亭。 三女过继给四姨母,易姓杨。 四女惠蓉,与萧长华之子萧盛萱结婚。 另有一义女叶萍,嫁给名丑马富禄之兄长。 以上是叶春善子女的简单情况。至于他的第三代也未改换门庭,常言说将门出虎子,第三代从事京剧艺术的共有十人,计有八男二女,他们当中生、旦、净、丑皆有,其中出类拔萃者不乏其人,如叶蓬、叶少兰、叶金援等都是知名度很高的。 总之,叶氏门中京剧事业代代相传,堪称名副其实的梨园世家。
京剧文人齐如山
当人们谈到京剧大师梅兰芳的时候,必然要谈及他的编剧人齐如山,梅兰芳演出的很多剧是齐如山编写或修改的。 齐如山(一八七五-一九六二)名宗康,河北高阳县人,出身宦门。他的祖父齐竹溪和父亲齐禊亭,都是清代进士齐如山幼年受家庭熏陶,好读书,性聪慧。他五岁到十七岁,博习古代经典,正像封建社会其他知识分子一样,吸吮着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而成长十九岁进同文馆,学习德文和法文,及长曾三次去欧洲,受到西方文化思想的影响。回国后,曾追随孙中山,投身国民革命。他精于文史,酷爱戏剧,对京剧研究尤深。曾任京师大学教授,同时兼任北平国剧学会之长。 本世纪初,其父齐禊亭在世时,看到帝国主义对中国的侵略和清政府的昏庸腐败,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再给清政府做官,也不许给外国人当翻译。齐如山尊父命遂改业经商做买卖,后又专心研究中国的戏曲。 对中国的戏曲,历代学者都以此为小道不足观,没有人肯认真研究它,而戏曲演员又为文化视野所囿,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但齐如山却尽其毕生精力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之内,殚精竭虑从事于国剧的专门研究。他曾访问过京剧界老角名宿达三、四千人,记录下来丰富生动的原始材料,并从古代经籍、辞赋、笔记、风土志以及西方有关的心理学、或在戏剧理论中寻找线索和印证,最后进行整理归纳。 自民国以来,他与梅兰芳合作编剧多年,由其执笔为梅兰芳编剧(包括印编)三十余种,如《牢狱鸳鸯》、《千金一笑》、《天女散花》、《童女斩蛇》、《一缕麻》、《嫦娥奔月》、《黛玉葬花》、《麻姑献寿》、《红线盗盒》、《上元夫人》、《洛神》、《西施》、《廉锦风》、《太真外传》、《俊袭人》、《宇宙锋》、《凤还巢》、《木兰从军》、《春秋配》、《霸王别姬》等,均出齐如山之手。 齐如山所编剧本与社会联系紧密,大多数赢得了观众的好评。例如《童女斩蛇》初次上演,就引起轰动全剧的唱功,虽只有几句的慢板,一段流水,情节也比较简单,可是先后几场都满座。梅兰芳曾回忆他演《牢狱鸳鸯》时曾发生一个故事,他说:有一次在吉祥剧院,当演到县官把卫如玉屈打成招的时候,县官口里正念着:"你不肯招,也得叫你招了这样才了喽这场官司!"这时台下有一位老者,大概兴奋过了火,实在忍不下去了,就跳上了戏台,抓着县官说:"卫如玉没有杀人,你为什么把他屈打成招,你这狗官,真是丧尽天良,我打死你这王八蛋!"说看举起拳头就打。之后,经后台管事的向其解释,并请老者走下舞台,继续看戏。后来老者在回家的路上,还大嗓门不住嘴的大骂狗官混账,冤屈好人,可恶之极,我非揍他不可。可见这个剧本起到了"警世砭俗"的作用。
梅兰芳与卓别林的交往 差利·卓别林是名震全球的美国影坛滑稽大师,深受中国人的喜爱。他主演的影片,早在一九一五年便开始在上海公映,二十年代已风行全中国。卓别林与京剧名伶梅兰芳曾有交往,成为艺术史上的佳话。 一九三○年初,梅兰芳率剧团到美国演出,五月的一天,到达电影名城洛杉矶。当晚,剧场经理举行欢迎酒会,宾主刚刚入座,一位神采奕奕的壮年人迎面走来。梅兰芳觉得似曾相识,正在思索之中,剧场经理站起来介绍道:"这位是卓别林先生。"卓别林紧紧握着梅兰芳的手,热情洋溢地说:"早就听到过你的名字,今日可算幸会。啊!你原来这么年轻就享有大名声,真称得上世界第一个可羡慕的人哪!"当年梅兰芳三十六岁,卓别林四十一岁。 那时,卓别林正在紧张地拍电影《城市之光》,他抽出时间专门参加好莱坞为梅兰芳举行的盛大欢迎会。在梅兰芳参观好莱坞时,他又竭诚相待,介绍好莱坞电影的情况,二人亲切地合影留念。 梅兰芳与卓别林再次相会是在一九三六年。是年三月,卓别林和宝莲高黛在拍完《摩登时代》后结婚,到亚洲蜜月旅行。他们在上海停留两天,卓别林再次与梅兰芳会晤。卓别林兴致勃勃地提出想看看京剧,不巧那天晚上没有演出。于是,梅兰芳亲自陪同卓别林去新光大戏院观看了马连良主演的《法门寺》。 自此以后,虽然卓别林与梅兰芳没有机会再见面,但二人一直相互关心和支持。一九四一年春天,卓别林的影片《大独裁者》将到香港上映。"皇后"、"娱乐"、"利舞台"三家影院都在争夺首映权。因为三年前梅兰芳曾到"利舞台"演出过,该剧院经理就去找当时留居香港的梅兰芳想办法。梅兰芳答应拍个电报给卓别林试试看,不久便收到卓别林"同意"的复电。那时,美国影片在香港通常是在外国人办的"皇后"、"娱乐"影院首映,而这次《大独裁者》却在中国人办的"利舞台"剧场首映,在香港引起轰动。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由于卓别林在美国从事进步文化活动,受到迫害,不得不离开美国。梅兰芳对卓别林的境遇?愤愤不平,时时打听他的消息,对他十分怀念。一九五四年,梅兰芳听说周恩来总理在日内瓦会议期间曾宴请卓别林,并邀请他观看了中国电影《梁山伯与祝英台》,感到非常高兴,认为卓别林可能会重访中国了,但最终还是未如愿。梅兰芳对此一直思念不已。 直到五十年代末,梅兰芳还深情地对一位海外归来的朋友说:"我尤其盼望卓别林先生再到中国来,看看我们的建设,顺便也看一看我新编的《穆桂英挂帅》,比当年如何?"令人遗憾的是,梅兰芳不幸于一九六一年溘然长逝,两位艺术家一直没有机会再叙一叙友情。
名伶争演三国戏
京剧舞台,"三国戏"剧目很多,据说有五百多出,其他地方戏中的"三国戏",更是不胜枚举。 "三国戏"中的人物,出场最多的是刘备、关羽、张飞、诸葛亮、曹操、孙权、吕布、貂蝉、周瑜、鲁肃、司马懿等,剧情大都出自《三国演义》。与史书《三国志》相比,《三国戏》乃七分事实,三分虚构,并非真史。 早年观"三国戏",看得最多的是《桃园三结义》、《捉放曹》、《空城计》、《借东风》、《吕布戏貂婵》、《辕门射戟》、《白门楼》、《战宛城》、《古城会》、《长坂坡》、《单刀会》等等。各派名家争先演出,出现不同风格以演不同剧目见长的局面。 马连良先生在《借东风》中扮诸葛亮,《甘露寺》中扮乔立,一段"习天书学兵法犹如反掌,设坛台借东风相助周郎";一段"劝千岁杀字休出口,老臣与主说从头",嗓音浑厚,唱腔潇洒,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 谭富英先生的代表剧目是《失·空·斩》、《定军山》、《捉放曹》,他扮演的诸葛亮、黄忠、陈宫等,演技相当绝妙。他的唱腔,如《空城计》中的西皮慢板"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和二六板"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嗓音清亮,高亢纯正,形成了独具一格的"谭派"风格。他的后人谭元寿演《打渔杀家》和现代戏"沙家浜",依样是此风格。 言菊朋代表的"言派",常演的"三国戏"如《让徐州》(饰陶谦)、《卧龙吊孝》(饰诸葛亮),他演唱的二黄原板"未开言不由人珠泪滚滚,天卸重任我就要你担承"和反二黄慢板"曹孟德领人马八十三万,擅敢夺东吴郡吞并江南",行腔委婉,花腔花调,听起来别有韵味。 奚派奚啸伯老先生的唱腔,苍凄悲怨,如泣如诉,他在《哭祖庙》中扮演刘谌唱的那段二黄导板、回龙"进祖庙不由人心中悲惨,将人头供神案祭奠祖先",他在《白帝城》中扮刘备唱的那段二黄慢板"实指望下江东把吴狗扫尽,恨不得杀孙权方称我心",动人心弦,催人泪下。他的再传弟子张建国继承了"奚派"艺术,当今在京剧界很红。 还有,高派传人李宗义、李和曾的《逍遥津》,声震四座。叶盛兰先生的《吕布与貂婵》、《辕门射戟》、《白门楼》,更是小生行的绝活儿,现今除叶少兰先生外,很少可与之比美。更有趣的是,有一些京剧名家为了展现自己的表演实力,在一出"三国戏"中往往连演三个角色,梨园界称之为"一赶三"。犹记李少春先生在《群英会·借东风·华容道》中,前饰鲁肃,中饰孔明,后饰关羽,如没有相当深厚的功底,那是绝对演不来的。
四大须生说"谭派"
京剧中的"谭派",有"老谭"、"新谭"之说。老谭指的是形成于一九○○年前后的谭鑫培唱腔;"新谭"指的是形成于三十年代左右的谭鑫培之孙谭富英的唱腔。 京剧中的"四大须生",有前、后之分。前"四大须生"是余叔岩、言菊朋、高庆奎、马达良,皆宗"老谭"而自创新腔;后"四大须生"是马连良、谭富英、杨宝森、奚啸伯,亦宗"老谭"而自成流派。 这里讲的"四大须生",自然指的是"后四大须生";这里讲的"谭派"自然也是"新谭派"。一句话就是谭富英。 谭氏乃梨园世家,传至今已历七代。从谭志道、谭鑫培、谭小培、谭富英,到今天活跃于舞台的谭元寿、谭孝曾、谭正岩,这七代中,竟有谭鑫培、谭富英祖孙两位,分别创成独具演唱风格的"谭派"。因此,旧日有一则笑话,并由此形成一幅漫画,内容是:谭小培在中间,一边对谭富英说:"你父亲不如我父亲!"另一边又对谭鑫培说:"你儿子不如我儿子!"洋洋自得状,溢于言表。 应该说,谭小培把最大的心力用在培养儿子身上。当时京剧界传有"四大名妈",即坤伶李砚秀、吴素秋、李玉茹和现在台湾的梁秀娟,四位的母亲很能干,终将自己的女儿培养成材。还有"四大名爹",即谭富英、李万春、李少春、荀慧生,四位的父亲亦很能干,很早就将自己的儿子培养得出类拔萃。 谭富英自幼生就一副甜亮清脆的好嗓子。而且,练武功,肯吃苦;学文戏,一点就透。尽管这样,祖父谭鑫培还说:"孩子不能让他总在家里学,究属管教不严,必须让他进科班坐科!"父亲谭小培说:"眼下科班,以富连成最好,可是我向班主叶春善提过,说不收名家子弟。"谭鑫培说:"明儿你把春善请家来,我见见他。"后来,叶春善毕竟碍于谭鑫培的面子,又加以谭小培的诚意,只好破例答应,但是却提出"约法三章": 第-,与所有学生同样待遇,决不特殊照顾;第二,家里人不能常来看望,也不许随便回家;第三,够什么材料学什么行当,不能挑拣。 这且不算,随后又由谭小培立下"关书"。文字如下:"立关书人谭小培,今将长子裕升,现年十二岁,情愿投在叶师门下为徒,学习梨园,六年为满。言明四方生理,任凭师父代行。六年之内所进银钱,归叶师收用。无故不准告假回家,倘有天灾病孽,各有天命。如私自逃走,两家寻找。年满谢师,但凭天良。日后若有反悔者,由中保人一面承担。空口无凭,立字为据。" 当时富连成正值"富"字辈一科,故"富英"由此而得。先学武生,后改老生,深得萧长华、王喜秀、雷喜福等先生传授。坐科时已属"尖子",有"科里红"之誉。十八岁出科,祖父谭鑫培已去世,父亲小培又令其拜在得"老谭"真传的余叔岩门下,终创出自己的风格,为区别"老谭"而称"新谭"派。有趣的是,后来,谭小培之女嫁给了叶春善之子叶盛长,二人又成了儿女亲家,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盖叫天拒唱堂会
盖叫天有"江南活武松"之称,他拒演"堂会"的事,在梨园界传为美谈。 清末,宫中常招名角入宫演戏,并给予优厚俸银。那时盖叫天在南方已有名声,杭州的织造局和上海的洋务局都向清廷推荐他,清廷也拟召他入宫"供奉",但都被他拒绝了。因为他居住在租界,所以清廷也奈何他不得。 后来,北方有三次盛大的堂会:一次是清逊帝宣统娶妃结婚,一次是张作霖做寿,一次是曹银赌选。这三次都邀请南北名角作庆贺演出,盖叫天都拒不参加。 上海抗日战争前,杜月笙新建杜家祠堂落成,举行规模空前的大堂会,由上海张啸林亲任演出的总提调,南北名伶云集。但在这次盛会中,南北各有一位名角没有参加,那就是北方的余叔岩和南方的盖叫天。 后来,张啸林做六十大寿,杜月笙为了回报,也给他担任大堂会的总提调。由杜出面提调,谁敢不来?但依然有一个人不来,那就是盖叫天。 盖叫天为什么对堂会如此反感呢?据他自己讲,他少年在科班时,有一次在官府中唱堂会,主角是谭鑫培、汪桂芬、孙菊仙,三人同台,而以他们的科班作班底。老师对盖叫天说:今天的戏要认真地看,这三位都是赫赫有名的角儿,三人合演,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盖叫天跑完龙套,在台边找个比较隐蔽的角落,全神贯注地看戏。他对谭、汪、孙三位的好戏,从未看过。心想:今天可有好戏看了。谁知他们在台上唱,台下的老爷太太们却在猜拳行令,只顾饮酒酬应,台上的戏很少有人注意。因此这三位名角也就草草终场。少年盖叫天失望极了。更使他反感的是这帮阔佬根本没把艺人的技艺放在眼里,演戏仅仅是为了给他们摆阔装点门面而已。所以长大后,他给自己立下一条规矩:不唱堂会。
名净金少山说隐情
一九三七年,著名剧作家翁偶虹结识了京剧名净金少山,两人一见如故,翁偶虹为这位"十全大净"写了全部《钟馗传》。 一次,翁偶虹提及社会上有关金少山的一些传闻。金少山闻之,叙说隐情。他道: 我一个唱戏的,高举了你这位老夫子,你又这样真诚待我,我真有一肚子话想跟你说说。我从小在戏班里滚,称得上"菜里虫,菜里烂"。我恨透了经励科(经励科是约角组班的戏蠹),他们手里拿把剃头刀,嘴里没有准舌头,对我们唱戏的大要花手心,唱我们唱戏的血!可咱们又离不开他们,我之所以常常误场,就是要故意耍耍他们,叫他们着急出汗,更叫他们知道我金少山的血不是那么容易喝的! 金少山说:有一次在上海大舞台演出,麻皮金荣(即黄金荣)当老板,我是他手下每月六百元的"底包"演就演吧!可是,每到星期天昼夜派我独挑二本"连环套",拿我卖肉,铁门早就关上了(上海各戏院当年演出预售票若客满,叫"关铁门"),我呀,我就到上海跑马厅看赛马去了。他们一次一次地派人去叫我,比宋王给岳飞下的十二道金牌还厉害!一下子催急了我,我干脆回复他们:"今天我不唱了,退票!"我金少山说到做到,那天真的回了戏。这样一来,麻皮金荣气坏了,他把手枪摔在桌子上,大声骂道:"他妈的!不要他,不要他!"这时有人出来打圆场,下星期仍是让我唱"连环套"。我只好答应。 既然答应了,我就认真唱。那天,我规规矩矩地按时到了后台,精精致致地画了脸,扮了戏。上台第一句"点绛唇"的"膂力魁元"我有意盖着唢呐唱,安慰安慰观众。这一下真引出了效果,台下观众疯狂地叫好、吹口哨。当时,麻皮金荣也在花楼看戏,闹得他哭笑不得。他跺着脚说:"娘的!还是他!"通过这次演出,麻皮金荣不仅没有辞我,还给我长了二百块包银。 还有一次,汉口一位国民党大员叫我和梅大爷(梅兰芳)到汉口演义务戏《霸王别姬》。让我们坐飞机去,次日就必须走,下了飞机就得唱。我想,凭一个大官的势力,竟拿我们唱戏的当泥人玩,不行!于是我提出:"坐飞机不行,我害怕坐飞机。"联系人听说我不坐飞机,马上威胁说:"必须坐飞机去。如果不坐飞机,时间赶不上。要是误了演出日期,我无法交代!" 第二天,我拉着我的"傻黄"(蒙古狗)到了飞机场。去的其他人,一个个上了飞机,我就是不上飞机,故意拖时间。我对联系人说:"我决不上飞机,怕摔死。"任何人劝我也不行。这时,联系人想要动手硬拉我上飞机,可是我的"傻黄"站在我的面前,联系人刚走过来,那"傻黄"就扑上去咬他,把他吓坏了,只好答应我坐船去。这样我们改坐了轮船,演出延误了两天。 我对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我恨这些官僚大员,因为他们奴役我们。若是同行同业约我义演,我决不会这样做!
汪笑侬、李洪春联袂演出
汪笑侬是清代末年一位出身满族的京剧演员。他生于一八五五年,卒于一九一八年。在笑侬并非京剧科班出身,而是个"下海"者,当京剧演员前是举人出身,做过两任知县。他在官场上被人参倒后,不以失官为意,反以演戏为荣,正式"下海"。 汪笑侬"下海"后,不仅登台演戏,而且编演了许多时装新戏。其中有一出名为《采茶奇案》。这出戏说的是大哥怀疑兄弟与自己的妻子有奸,酒醉误入茶馆,杀死卖茶母女;回家后见兄弟正在读书,方知错杀了人,不久就被官府捉拿。在这出戏中,汪笑侬演弟弟,名伶李洪春演大哥。李洪春时有"活关公"之誉,唱做俱佳。这两位名角联袂演此剧,档次很高,然而却闹了许多笑话。 他们演出那天,正赶上下大雪,偌大的戏园子里,只卖出九十多个座。剧中有一场戏叫"哭监",内容是弟弟到监牢中探望大哥,痛哭不止。扮演弟弟的汪笑侬有一段"二六"板唱腔,共一百多句唱词,要唱很长时间。汪笑侬这一唱,没完没了,可把坐牢的李洪春扮的大哥冻坏了。在场上,汪笑侬穿的是皮袄、马挂、棉鞋,他不紧不慢,暖暖和和地唱;李洪春穿的是单布罪衣、罪裤、草鞋,坐在那里哆里哆嗦地听着,冷得动弹不得。 等汪笑侬把一百多句唱完,李洪春本应接唱两句:"好汉做事好汉来应下,劝兄弟不必泪如麻。"这段戏就算告一段落。可是,当时李洪春心想:汪笑侬你也真够损的,你穿得暖暖地大唱特唱,我受得了吗?再说我的手铐、脚镣都是真家伙,冷冰冰的。台下总共就那么几十个人,你不会少唱点吗?李洪春想到这里,越思忖越有气,便有了主意:你汪笑侬不是"大唱"吗?好!我也不"小唱"!于是,等汪笑侬刚一唱完,李洪春马上叫板:"兄弟啊!"打鼓的一听,李洪春要来"流水"板,马上开点子,李洪春现场编词,唱了起来-- 兄弟二人困监衙,劝兄弟不必泪如麻。都只为我与你嫂子把架打,你不该劝架不公向着她。因此上我怒气不息离家下,去到那酒肆之中细盘查。只吃得醉醺醺又听谯楼更鼓打,左思右想火上发。也是我手拿着刀一把,只吃得醉模咕咚,糊里糊涂,马马虎虎错把茶馆母女杀。天不容被官拿,弟兄二人困监下。好汉做事好汉来应下,劝兄弟不必泪如麻。 在这段唱中,最后两句与原戏词完全一样,只是前边一大段为现编现演。虽然如此,因编得得体,还是博得台下这九十多名观众一片喝彩声。 戏演毕,二人到了后台,汪笑侬生气地问李洪春:"你怎么编出这一段来?"李洪春见汪笑侬生气了,便笑着说:"大爷,这出戏你卖派的地方是唱腔,我得捧捧你这出戏,才多喝了几句,失礼了。"汪笑侬闻之,无奈地骂了李洪春一句,也就算了。
四大名旦的竞争
二十年代以后,京剧"四大名旦"梅兰芳、程砚秋、尚小云、荀慧生曾经开展一场编演新戏的竞争,使京剧舞台五彩缤纷,好戏连台。他们编演的四"红"、四口"剑"等剧目,在社会上广为传诵,使戏迷们大饱眼耳之福。 这四位京剧艺术大师虽然同演旦角,但风格迥然不同:梅派端庄华贵,程派含蓄深沉,尚派婀娜刚健,荀派妩媚活泼;他们在艺术上推陈出新,各人独树一帜,互不相让。 这一时期的竞争是以四"红"拉开序幕的。所谓四"红",是指以"红"字为首的剧目。梅兰芳率先推出《红线盗盒》,接着程砚秋创演了《红拂传》,尚小云创演了《红绡》,荀慧生创演了《红娘》。很快,社会上掀起了一股"红"热。 不久,四大名旦又推出以"剑"字为尾的剧目。梅兰芳演出《一口剑》,程砚秋推出《青霜剑》。在梅、程密锣紧鼓之际,横里杀出尚小云,推出《峨嵋剑》;荀慧生将剑加倍,推出《鸳鸯剑》。这样,四"剑"寒光闪闪,京剧舞台又起高潮。 "剑"热一过,四大名旦又各自演了一出带有旦角"反串"小生行当的戏。梅兰芳首先上演《木兰从军》,程砚秋上演《聂隐娘》,尚小云上演《珍珠衫》,荀慧生上演《荀灌娘》。 当然,四"红"、四口"剑"和四"反串"的相继出现,既不是偶合,也不是凑趣,而是四位艺术家明显的艺术竞赛。这次竞赛促进了四大名旦艺术风格的形成和发展,也促进了京剧事业的繁荣。 四大名旦虽然在舞台上互为竞争对手,在台下却是挚友。程砚秋曾师从梅兰芳,所以即使后来成名了,对梅兰芳仍是恭恭敬敬,礼貌有加。而梅兰芳也不以师自居,他钦慕程砚秋在《金锁记》中的表演和唱腔,逢人便说他演这个戏不如程砚秋,并真的放弃了这个戏。尚小云原来的拿手杰作是《楚汉争》,但一俟梅兰芳的《霸王别姬》出来之后,他自叹弗如,在传授弟子技艺时总是直言劝诫:"这个戏要学海先生!"
"四小名旦"与"四白蛇传"
半个世纪前,经常发表戏曲动态文章的北京《立言相》,曾接到读者来信建议:继梅兰芳、程砚秋、荀慧生、尚小云"四大名旦"之后,应该有个"四小名旦",经过评选,一致公推李世芳、毛世来、宋德珠、张君秋四人。《立言报》负责人据此于一九四○年请李、毛、宋、张先后在京华的长安戏院和新新大戏院举行了两次合作演出《白蛇传》,每人一折,被称为"四白蛇传"。宋演《金山寺》、毛演《断桥》、李演《合钵》、张演《祭塔》。珠联璧合、各展绝招,非常精彩。自此始,李世芳、张君秋、毛世来、宋德珠便被观众公认为"四小名旦"。 这"四小名旦"履历不同,各有所长。李世芳是山东掖县人,十一岁入"富连成"科班学戏,先宗尚后转梅,兼取尚梅之长。他扮相艳丽、柔媚,做工传神,有"小梅兰芳"之称。一九三六年拜梅兰芳为师后,艺事猛进,一九三八年出科,组班演于京津。张君秋是江苏丹徒县人,先拜师李凌枫,后又向王瑶卿和"四大名旦"学戏。他扮相俊秀,嗓音甜润嘹亮,音域宽广,音色纯美,亦有"小梅兰芳"之称,演唱刚劲委婉,俏丽清新。毛世来是北京人,十一岁入"富连成"科班学戏,艺宗筱翠花,曾先后拜梅兰芳、尚小云、荀慧生为师,初演青衣,后改花旦,扮相娇小玲珑,戏路很宽。他精通武功,有的武生都比不上他。宋德珠是天津人,先在私人科班学戏,后考入北京中华戏曲学校,曾向程砚秋、荀慧生等人学艺。他的武功坚实,扮相妩媚,以演武旦、刀马旦为主,兼演青衣、花旦,挑班演于京津沪等地。 一九四七年李世芳罹难青岛,宋德珠亦一时息影舞台,是年北京《纪事报》倡议再行新的"四小名旦"选举,得到戏迷们的热烈响应。当年八月一日开始投票,历时四十五天,于九月十五日揭晓,结果张君秋名列榜首,毛世来居第二,陈永玲、许翰英新入选排第三、第四名。选举后,四人又在华乐戏院同台合作演出"四白蛇传",许翰英演《游湖借伞》、陈永玲演《水漫金山》、毛世来演《断桥合钵》、张君秋演《状元祭塔》。连演三天,场场爆满,一时传为梨园美谈。张君秋也由此获得了"祭塔旦"的美称。 许翰英艺宗荀慧生,"文革"中作古;陈永玲原名陈志坚,曾住青岛中山路三十号楼上,读书时就酷爱京剧,拜王芸芳学旦,后考入北京中华戏曲学校学戏,艺宗筱翠花派,亦得到"四大名旦"的亲传。他如今年逾花甲,竟还能踩跷演重头戏《小上坟》、《醉酒》、《战宛城》等,被称为"集梅、程、尚、荀、筱绝技于一身"的"中国名旦"、"花旦之魁"。台湾影后林青霞、名伶魏海敏暨港上名票邓宛霞等,均为他的学生。
琐忆京剧女武生
近年,梨园界出现几位女武生,深得人们的赞赏。知名的有宁夏京剧团的前鉴,河北梆子剧团的裴艳玲,上海京剧院三团的潘瑛和武汉汉剧院的邓敏等。 过去在女演员中能串演武生戏的也大有人在。我看过白玉薇串演的孙悟空,言慧珠串演的《连环套》中的黄天霸。云南京剧院的关肃霜则更是文武全才,武生戏能串演《八大锤》之陆文龙,《金钱豹》之豹精,《三岔口》之任堂惠等。 早期活跃于北京舞台上的女武生,最有名气的当推于紫云。她的短打戏有《恶虎村》、《四杰村》、《花蝴蝶》等三十余出;长靠戏有《冀州城》、《挑滑车》等二十余出;文武老生戏有《潞安州》等。其扮相英武,武功扎实,起打勇猛,而且嗓音圆润、明亮,唱、白均颇有韵味,为当时女伶中的佼佼者。 稍后的女武生有赵紫云,曾搭刘喜奎班演唱,也常与刘配戏。她扮相英武,凛然有丈夫气。 再一杰出女武生为梁春楼。她起打猛烈火暴,动作如疾风骤雨,几令人不敢直视。拿手戏如《金钱豹》、《夜战马超》、《战冀州》、《挑滑车》、《白水滩》等,称绝一时。 二十年代,还有一位活跃于济南舞台上的女武生筱月山。她体型较胖,演《铁公鸡》之张嘉祥,斜露半边膀子,气势勇猛,翻打扑跌,无所不能。"开打"时真刀真枪,火炽惊险。 三十年代,在济南等地的女武生韩月樵,能演《长坂坡》、《四杰村》、《连环套》等戏;《挑滑车》更是她的佳作。 四十年代活跃于山东青岛、潍坊、淄博、济南等地舞台上的女武生有王虎宸(原名樊斌卿),能演《驱车战将》、《卧虎沟》、《四杰村》、《连环套》及《八大拿》等戏;勇猛矫健,走"扫堂"、"旋子",又冲又帅。演《淮都关》耍大刀背花,风掣电闪,动人心魄。 此外,沈阳文武生陈麒麟,扮相英武,身材高大,嗓音洪亮,曾与袁世海合演《连环套》。
名家救戏佳话
在戏剧舞台上,演员的对白、唱段和表演动作,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现,因此一旦出现误差,比如忘词、漏唱或发生意外现象时,就有可能"坍台"。但是不少名家在遇到上述情况时,则能随机应变,加以弥补,使全剧善始善终,甚至取得更好的效果。 著名京剧大师梅兰芳,有一次演出《贵妃醉酒》,当他把高力士的帽子戴在自己的凤冠上,唱到"冠上加冠"时,一不小心,帽子突然掉在台上。这时,如果弯腰去捡,就要遭到观众哄笑,甚至会喝倒彩。梅兰芳没有去捡,而是向扮演高力士的萧长华做了一个手势。萧长华心领神会,马上添了一句词儿:"娘娘,你的帽子掉到哪儿啦!"梅兰芳听到这句道白,便以醉步向帽子走去,高力士将帽子捡起来,给了娘娘。两个机智聪敏的艺术家,不仅巧妙地弥补了这一漏洞,而且更充分地表现了杨贵妃的醉态。 四大名旦之一的荀慧生,有一次演出荀派名剧《红楼二尤》,演到王熙凤借秋桐之手害死了尤二姐初生的婴儿,尤二姐唱那段二黄原板时,唱到第五句:"诉不尽心内的苦,珠泪难忍!"一失神,把最后一句唱词忘了。他灵机一动,赶紧把已死的婴儿抱起来,现编了一句:"想必是我的儿,他……他又复生!"算是把忘的那句词补上了。事后很多熟人都说,他这句改得好,更充分地刻画出了尤二姐遭受迫害后精神错乱的形象。他自己也觉得这临时诌出来的词比原词还生动,从此就按这句唱下去了。 现代名伶如此,老一代的名伶亦有令人惊叹者,谭派祖师谭鑫培,一次在《文昭关》演出中,管道具的误将宝剑换成了腰刀。上台后,谭才发现,但又不好再换,他灵机一动,将伍子胥的唱词:"过了一天又一天,心中好似滚油煎;腰中枉悬三尺剑,不能报却父母冤。"改为:"过了一朝又一朝,心中好似滚油浇;父母冤仇不能报,腰间空挂雁翎刀。"四句唱出,满堂喝彩。 京剧之外,其他形式的舞台演出也有类似春。如弹唱名家马如飞,一次在弹唱《珍珠塔》时,不慎把"丫环移步出了房"唱成"丫环移步出了窗",观众听后哄堂大笑。 马如飞知道唱错,但他毫不惊慌,镇静自如地补上一句:"到阳台去晒衣裳。"听众一听这巧妙的补白,都报以热烈的掌声。 谁知一疏忽,又把"六扇长窗开四扇"唱成"六扇长窗开八扇"。这时观众不再喧哗,静静地听他如何补漏。马如飞不慌不忙,依然如故,以他丰富的舞台经验,继续唱道:"还有两扇未曾装。"台下顿时掌声满堂。
裘盛戎误场赏肉记
京剧界常说"无净不裘"。裘,即裘派创始人裘盛戎。他后来自然是卓然成家,但早年在"富连成"科班学艺时却是极艰苦的。 一九三二年秋,北京前门外鲜鱼口富商丁老太太大办六十寿辰,邀请"富连成"科班在鲜鱼口庆丰堂唱堂会。那天堂会的戏比较多,从中午一直演到深夜。大轴戏是《鱼肠剑》、《刺王僚》,胡盛岩演伍子胥,刘盛通演姬光,裘盛戎演姬僚,叶盛茂演专诸。 当时戏班讲究"饱吹饿唱",因此不管演出的戏码多少,只吃一顿午饭,等完戏再回来吃夜宵。当堂会戏演到"掌灯"时,裘盛戎感觉肚子饿得慌,他乘人不备就溜出了庆丰堂大院,先到打磨厂后河沿吃了一盘灌肠,接着,又跑到大栅栏门框胡同吃了一碗卤煮火烧,还溜溜达达逛了几家铺子。这会儿他琢磨出来的时间不短,也该回去勾脸了。他刚一迈进庆丰堂的门口,就被科班教师郝尧伦先生抓住,拽进了后台。裘盛戎一眼就瞧见原先扮专诸的叶盛茂在那里勾姬僚的脸谱,他明白自己误场了,要大祸临头。这时怒容满面的郝尧伦手里还拿着一根三尺多长的戒尺,拉过来一条长板凳,叫裘盛戎躺在上面。就在郝尧伦的戒尺要打下来的一刹那,一位老先生拉住了郝:"尧伦,等等,您先压压火,消消气,您能不能让他先去勾脸、扮戏,有什么事等完了戏回去再说。今儿晚上的演员名单,是本家看过点头的,咱们要是临时换人,恐怕"寿星老"不高兴。我看不如先上《刺王僚》,再《斩马谡》。"裘盛戎偷眼一瞧,原来是萧长华先生为自己求情。 萧先生的面子不能驳,郝尧伦总算暂时放过了裘盛戎。裘盛戎心想:今儿晚上说什么也得"卯"上,假如"奔"不下来"好",回去这份罪是够我受的。 《刺王僚》开演后,裘盛戎扮演的姬僚上场,头一句念"大引子":"大地山河,图霸业,一统吴国",就先声夺人,得了一个满堂彩。当时台底厂有一位年长的顾曲者,竟兴奋地冲台上说了一句:"这小子还真有点他爸爸(裘桂仙)的意思!"一句话引起了听众一阵笑声。接着,裘盛戎在"西皮导板"、"原板"、"二六板"、"快板"的唱段里,以他那优美的唱腔,又连四个炸窝好。本家丁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连说:"这孩子唱得真不赖,有味,好听!"《刺王僚》刚下来,老太太就让账房先生写了一张红条子送进后台。上边写着:"赏给小王僚肉丁包子一千五百个!"由于裘盛戎的精湛技艺,那祸到临头的二十板,反而化罚为奖了。
京剧男旦艺术的兴衰
男旦在中国京剧舞台上曾经盛极一时,梅兰芳、尚小云、程砚秋、荀慧生"四大名旦"的出现,使得京剧男旦艺术达到高峰。但自"四小名旦"之后,京剧男旦急剧衰落,如今只剩下梅葆玖、宋长荣、王吟秋、吴吟秋、温如华等五位,而真正活跃在舞台上的仅宋长荣一人。京剧男旦几近绝迹。 据记载,男旦在唐宋就已经出现,明清之际有了长足发展。乾隆年间涌现出以蜀伶魏长生为代表的男旦群。四大徽班进京之后,在中国当时所处的封建时期,女性不允许登台表演,女性角色只能由男性出演,于是涌现出以陈德霖、梅巧玲为代表的一批京剧男旦,但当时的京剧从剧目到角色都是以老生为主,男旦表演刚劲有余而柔美不足,之后,王瑶卿潜心钻研,使男旦表演更趋完美,经他培养的梅兰芳、尚小云、程砚秋、荀慧生在表演上各自形成自己的风格。 "四大名旦"的出现,使得京剧男旦表演艺术炉火纯青、精妙绝伦,从而彻底扭转了京剧以老生为主体的格局,使男旦上升到极为突出的地位。男旦表演艺术进入鼎盛时期,涌现出了以李世芳、张君秋、毛世来、宋德珠"四小名旦"为代表的一批男旦演员。随后,梆子戏中开始出现女演员,不久后,新艳秋、言慧珠、顾正秋等一些女旦演员开始出现在京剧舞台上。 新中国成立后,赵燕侠、杜近芳、孙毓敏、刘长瑜、李维康等一批接一批的女演员在旦角表演艺术上日趋成熟,活跃在京剧舞台,观众也接受了旦角女演员的表演水平,男旦逐渐淡出舞台,各戏校也不再培养京剧男旦。 其实,男旦在中国的出现和走向消失,也是现实社会观念的真实写照。在以往的封建社会,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头露面乃至登台演出被认为是大逆不道及有伤风化,京剧艺术的发展促使男旦这个行当的出现,是迫不得已的事。男旦的出现又促进了京剧艺术的发展,包括涌现出梅兰芳这样享誉世界的艺术大师。当然随着社会的进步,女演员逐渐走上舞台,并在舞台上立住了脚,于是"男旦"这一名词逐渐成为了历史。 尽管,男旦的出现体现了特定历史时代的一种畸形审美,但梅兰芳这批艺术大师通过自己对艺术的再加工,为世人留下了许多精湛和值得回味的传世佳作。有趣的是,在京剧票友中,男旦爱好者经久不绝,至今仍有许多男旦票友乐此不疲,倒也有意无意地将男旦艺术继承下来并发扬光大。
京剧名伶"四大怪"
民国初年,京剧名伶有"四大怪",都是盲、哑、跛的残疾人,但艺术超群,世人谓之"梨园怪杰"。他们是老生双阔庭、武丑韩中和、武生王益芳、文丑赵仙舫。 双阔庭是满族正黄旗人,艺宗孙菊仙,嗓音酷似孙,每唱一段几可乱真,当年有些孙菊仙的唱片,实为双阔庭所灌制。他中年时患眼疾而致双目失明,成了"睁眼瞎子"。他为了适应舞台表演,开戏前先在舞台的台毯方位环行几周,摸清上场门、下场门、表演区。演出时,观众根本看不出他是个盲人,该喝彩之处照样满堂彩。他演《捉放曹》行路一场,上下马的马鞭放在台毯的边沿上,然后取鞭上马、跨腿打马鞭等眼神、角度、身段有条不紊。就这样,在天津演出十余年,又到南方献艺。 另一位双目失明的武丑演员叫韩中和,他是有"河南杨小楼"称号的武生葛文玉的岳父。韩中和科班出身,自幼练就一身好武功,翻打皆精。不幸,韩中和在"知天命"之年患了青光眼,久治无效,竟致双目失明。他离开舞台后,仍天天坚持练功,踢腿、涮腰、走矮子、翻跟斗,寒暑不辍。有一年,山东曲阜衍圣公举行祭孔活动,韩中和自告奋勇参加演出。三场戏,他演了两场,一场《偷鸡》,一场《盗甲》。演出中,矮子照走,跟斗照翻,登高上椅子应有尽有,一时传为奇谈。 王益芳别号"王哑叭",工武生,兼武花脸,清末天津名净王庆云之子,长靠短打无所不精,《白水滩》、《金雁桥》、《花蝴蝶》、《十字坡》、《艳阳楼》都是他的拿手好戏。他是由于演出失手而致哑叭的。在茶园时代,武戏演员讲究出场后,须在铁梁上露两手"绝活儿"。一天,王益芳在绘芳茶园演《四杰村》(扮余千),当上场走边时,照例窜上铁横梁表演绝技,就在他在铁梁上施展"珍珠倒卷帘"的一刹那,稍一失神摔了下来,伤及颈部和声带,造成了半哑而不聋。锣鼓点照样听得清清楚楚,武打亮相毫无破绽可寻。因武生戏一般没有大段念白,即或有时加以省略,观众也能理解。他后来改为"硬里子"(即主要配角),如《艳阳楼》之花逢春、《白水滩》之青面虎、《金钱豹》之孙悟空、《金雁桥》之张任,均十分精彩。他除演戏外,并辅导其外孙唐韵笙习艺,此后使唐韵笙成为与周信芳、马连良齐名的名伶,世称"南麒北马关东唐"。 跛腿名伶赵仙舫(也称大鼻子)是医生出身,因酷爱京剧遂弃医从艺,他原工花旦,后改文丑及彩旦。中年因患腿疾致残,步行颠跛,行动离不开手杖,但上场时一举一动毫无颠跛之状。赵仙舫上场前将拐杖置于台帘内,演毕甫下场即须急取手杖代步,演起戏来毫无拖泥带水之感。他的拿手戏是《连升店》、《刺汤动》,尤其他的"丑角小八出"《打花鼓》、《打樱桃》、《打灶王》、《打刀》、《打城隍》、《打杠子》、《小放牛》、《小上坟》,更是有名。赵仙舫艺德高尚,在梨园内外交游甚广,深为人们拥戴。 有趣的"对台戏"
旧时,无论大城市里的职业性剧团,还是乡间戏班子,常唱"对台戏",想来很有趣,对今日剧团也有启迪。 "对台戏"又称"打对台",指的是一个班社(剧团)与另一个班社(剧团)在同一时间,并在距离相近的剧场上演相同或相似的剧目,以招徕观众,一争雌雄。当然,这两个剧团的阵容和演出水平要相差不多,否则"对"不起来。 这种"对台戏"现象的出现,有的是一方出于对另一方的报复、嫉妒、较量;有的是背后有人操纵,为了挑起事端;但更多的情况,属于艺术上的一种竞争。旧时的戏班都是自负盈亏,自生自灭,为了自身的生存,在关键时刻要拿出最佳阵容,演出最富吸引力的戏码(剧目),争取提高上座率,增加演出收入。 犹记早年李万春和李少春的"对台戏",就很有意思。李万春与李少春乃姻亲(李万春是李少春的姐夫),两人均演武生戏,戏路也很接近。他们若在同一个城市相遇,必唱"对台戏"无疑,以此招徕观众,观众争相购票,看看他们究竟谁演得好。李万春和李少春也不计较谁的观众多,谁的观众少,反正收入都属于一家人的。 张翼鹏(武生泰斗盖叫天之子)也是著名武生。最难忘的是他与李万春的对台戏。一次他见李万春贴出海报,演出《十八罗汉收大鹏》,因剧名中有"鹏"宇,认为这是李万春冲着自己来的,非常愤怒。一气之下,他也贴出海报,要主演《孙悟空棒打万年春》,要以此"回敬"李万春。弟兄们铆足劲,一争高低!观众不明个中缘由,纷纷购票,争相观看,双方都有很高的收入。 张翼鹏演技很高,"打对台"也很有办法。有一次,他不但没有征得父亲盖叫天的同意,也没有和弟弟二鹏商量,便和二鹏唱起"对台戏"来。张二鹏也是武生演员,他的演技远不如张翼鹏,结果把二鹏拉垮。演出时,张翼鹏那边人头攒动,而二鹏这边却是门可罗雀,自家人给自家人来了个难堪。盖叫天闻知此事后,非常恼怒,认为翼鹏毫无手足之情,声言要与张翼鹏断绝父子关系。 旧时乡间红白事(结婚或出殡)也常请戏班唱戏。大户人家最少请两班,有意让他们唱"对台戏",以讨个红火热闹。两个戏班唱起"对台戏",往往是,你唱武戏,我也唱武戏,你演文戏,我也演文戏,都拿出本班戏的真功夫。有趣的是吹唢呐,甲戏班吹一个,乙戏班就一人同时吹两个;甲戏班见状,干脆用鼻子吹唢呐,乙戏班更不示弱,干脆拿起瓷茶壶吹起来……观众叫"好"声不断,把演出推向高潮。当然唱也好,吹也好,必须有真功夫,谁好谁差,观众看得很清楚。乡村戏班中艺术造诣高的人,一九四九年后都被吸收进了国家专业性剧团。 "对台戏"是一种艺术上的竞争,这必然会促进艺术的创新发展。而今,内地剧团都由国家养起来,这种带有竞争性的"对台戏"不见了。 用京剧唱外国戏
早在九十多年前,中国就已经有人试用京剧程式来表现外国题材的戏了。一九零四年积极倡导改良戏曲的京剧名伶、剧作家汪笑侬目睹清政府的腐败和屈辱媚外,他激于义愤编写了一出外国题材的京剧名叫《瓜种兰因》(又名《波兰亡国惨》),应该说是京剧最早演外国戏的先例。该剧取材于波兰亡国,惨遭外国瓜分的历史教训,明确表现民主思想和反抗民族压迫的倾向。同年八月五日在上海"春仙茶园"首演,蔡元培先生在他主办的《警钟日报》上发表评论,称这个戏是"演剧改良之开山"、"梨园未有之杰构"。汪笑侬自己也写了一首题为 《题瓜种兰因新戏》的诗: 国香散尽野兰芳,七月食瓜热血凉,请就前因证后果,感情安得不心伤。 一九零七年六月,中国在日本的留学生组织春柳社,在日本东京演出了根据美国斯陀夫人的小说《汤姆叔叔的小屋》改编的大型话剧《黑奴吁天录》。当年秋天,王钟生在上海创办的春阳社也演出了这个戏,当时没剧本,就请许啸天改编成京剧剧本,按京剧的形式演出。演员全部穿西装,虽然念白较多,但还是使用锣鼓,唱的是皮簧京腔,登场也有引子、定场诗,演员有潘月樵、夏月润、夏月珊等。 第二年,夏月润、夏月珊、潘月樵等受日本留学生的影响,在上海南市十六铺建起了"新舞台",邀请了赵君玉、赵如泉等演员,演出了根据法国小仲马的小说《茶花女》改编的京剧《新茶花》,又一次轰动一时。 辛亥革命之后,有小谭鑫培之称的京剧演员贾洪林和旦角周蕙芳(艺名小桃红)在北京演出了《法国血手印》。贾洪林在剧中饰法国律师,穿西服革履,戴眼镜,留八字胡,模仿洋人口吻。这是北京舞台上第一次出现京剧外国戏。不久,上海新舞台由夏氏兄弟和毛韵珂等演出了京剧《英国血手印》。 三十年代初,尚小云排演了根据古代印度一个传说改编的《摩登迦女》,为了真实地反映异国生活,尚小云对剧中人物扮相、服饰、台步、唱腔等方面作了许多大胆改革尝试,不仅跳西洋舞,伴奏也取西洋乐器。著名琴师杨宝忠被邀拉小提琴为之伴奏,别开生面,新意迭出。在三十年代北平中华戏校还排演过焦菊隐根据莎士比亚的名作《罗密欧与朱丽叶》改编的京剧《铸情》。 到四十年代,天津稽古社科班张春华等演出了《侠盗罗宾汉》,这是第一个以外国体材演出的京剧武打戏,戏中使用了真剑,不少格斗拚杀场面激烈,惊心动魄。 建国后,言慧珠于一九五四年根据朝鲜剧本改编演出了《春香传》,剧情揭露了官僚的腐败与残暴,具有反封建的斗争精神。言慧珠用梅派唱腔,委婉动听,感人至深。 一九五八年,著名作家范钧宏根据蒙古人民共和国同名歌剧改编的京剧《三座山》,由中国京剧院张云溪等演出,文唱武打俱全,还有不少蒙古舞蹈动作,以及马术和京剧传统程式,热情奔放。 京城何处"戏子坟"
旧时称职业戏曲演员为"戏子",据说含轻蔑意,余不以为然;倘读过明代成化进士、浙江右参政陆容所撰的《菽园杂记》,便知后来所言"戏子",实则"戏文子弟"(即戏曲演员)之简称也,岂含轻蔑之意? 清朝同光年间,京剧兴起,风靡百余年,艺人生老病死,层见叠出,而北京人惯称的"戏子坟"亦逐年迭起,其著名业冢共有四处。 北京最早的戏子坟是位于崇文门外四眼井的"安庆义园",它是乾隆时由安徽进京的"三庆班"购置的,演员病故后皆埋于此。生前相依依,死后长相随,足见其颇重乡里之情。 安庆义园渐不敷用,"大老板"程长庚(安徽潜山人)和"春台班"(四大徽班之一)台柱余三胜遂筹资购右安门内盆儿胡同土地另辟"潜山义园",以葬诸多同乡。 位于崇文门外南极庙街南极庙东侧的"春台班义地",是全体演员集资于咸丰初年修建的公墓。满族著名"花脸"钱金福,虽不属于春台班,但却将其做"内廷供奉"时所得俸禄资助于义地,故同行皆谓其"大积阴德"。 上述三处梨园义地,多年无人照管而化为荒冢,于四十年代被夷为平地,并陆续变作房基,屡经变迁而难觅其遗址。 位于宣武门外陶然亭的戏子坟,系安徽、江苏、湖北三省演员集资修建,故曰"安苏湖梨园养地"。义地附近的"松柏庵",是梨园界的"乐园"。 今日之陶然亭公园,旧称"窑台儿",盖因窑土堆积如山而故名也。土台上有茶馆儿,名曰"窑台茶馆",其周围窑坑累累,芦苇丛生,凫趋雀跃,野景令人迷醉,梨园老少清晨皆来此喊嗓练功,而后到窑台茶馆歇脚喝茶,相沿成习,乐在其中。 自窑台茶馆西行百余步,即为松柏庵。其庵坐北朝南,乃两进院落。前院正殿五间,系吕祖殿,供纯阳祖师吕洞宾,左右塑龟蛇二将。东配殿五间,曰"昆仑善社",程砚秋书其匾,内供"忠义神武关圣大帝",西配殿五间,供梨园界人士闲住,既非公寓又非别墅,来去自由且分文不取。 这座庙宇,尚有东、西两个大跨院,东跨院设"九皇殿",供伏羲、神农、黄帝等远古之帝王,梨园公会每年在此举行"九皇会",沐浴斋戒,焚香膜拜,忏悔素日浓施粉黛、糜费膏梁之罪愆。西跨院所设为"喜神殿",每岁正月初一祀其神。 此庙之产权属于梨园公会,梨园界生、旦、净、丑各行当演员生前以此庙为聚会之地,死后则葬于庙前及其东侧的义地。被誉为"国剧宗师"的杨小楼,著名花脸"金派"创始人金少山,著名小花脸高四保及其子"高派"创始人高庆奎等名伶,皆葬此义地。 一九五二年二月,北京梨园公会郝寿臣、王瑶卿、梅兰芳、姜妙香等以松柏庵为校址,创建北京市戏曲学校,遂成立迁坟委员会,把安葬于安苏湖梨园义地的骸骨迁往南苑"集贤村"公墓。
梨园名流助学义举
老北京人最爱听京戏,但最腻和唱戏的打交道,对其评价是"台上台下逢场作戏,虚虚假假无情无义"。即便是梨园中人,有时亦不免自称是"无义行"。是否属于社会偏见,姑置勿论;而诸多名伶为支援办学踊跃义演的事迹,京城有识者无不钦佩,且传为美谈。 北京崇文门外花市一带,清末民初时所居贫苦回民甚多,而目不识丁者十有八九。宣统三年秋,须生泰斗马连良之父马西园、中医大夫常相臣等五位回族头面人物会商,遂于花市清真寺附近草创"文化小学"。 民国十八年(年),文化小学更名为清真小学,共有六班学生,其校董会由创始人马西园任董事长,其子马连良、架子花脸名优侯喜瑞、清真寺阿匐哈孝先等二十五人为董事。校董们不仅慷慨解囊资助办学,而且经常莅临学校指导工作,勉励教师敬业爱校,教育学生勤奋学习,尊敬师长。该校之校训为"勤慎诚敬",而抱柱警句牌上则有楷书"我要帮助弱小的同学"、"我不和无心伤害我的人计较",阅而读之感人肺腑。 三十年代末期,清真小学班次遽增,原有校舍不敷使用。经校董会研究,决定以一千五百块大洋买下花市东段北侧已变为私产的灶君庙,以备扩建教学楼新址。 为筹措这笔资金,以马连良为首的回汉两族诸多京剧名角皆欣然义演。马连良因系校董,支持扩建新校责无旁贷,故常在公演时加演一至两出义务戏。所演义务戏,皆其拿手剧目,即以做、念为主兼重唱工的折子戏加首尾而成的本戏,如《四进士》、《清风亭》、《清官册》、《范仲禹》、《一捧雪》、《串龙珠》、《十老安刘》等。在其影响和带动下,梨园耆宿萧长华、四大名旦之尚小云、荀慧生以及侯喜瑞、雪艳琴、叶盛兰等十余位名角皆义不容辞而联袂登台。 一九三九年春,马连良在东安市场吉祥戏院义演《法门寺》,由候喜瑞饰刘瑾,萧长华饰贾桂,雪艳琴饰宋巧姣,如此珠联璧合、阵容强大之义务戏,海报贴出即告爆满,可叹早成绝响矣!彼时萧长华已年逾六旬,校董会拟于演出前派车接其前往戏院,先生固辞之并欣然允诺:"不必来车接我,我走着上园子,绝对误不了场。你们用不着客气,不管是哪个民族的事,只要是公益事,我都愿意帮忙!"其言也掷地作金石声,其行也深得梨园内外人士嘉尚,曾传为佳话令世人敬仰! 清真小学靠梨园名流赞助及商界筹募,于民国三十年(年)十一月落成新校舍(两层教学楼,教室凡十二间,并有诸多办公室及操场),并更名为"穆德"小学,盖取伊斯兰教创始人穆罕默德译音头尾之二字也。
一柄锣槌传三代
日前,笔者赴沪,友人宴请,座中有久负盛名的伶人吴富琴先生。吴先生于席间拿出一柄锣槌把玩,说到兴奋处,还轻轻敲击着膝关节,好像打着鼓点。经询问,方知此锣槌已传三代。 早在清光绪帝在位时,吴富琴之祖父吴永明在梨园界曾享有盛名,其锣打得出色,故有"大锣吴"之称。光绪帝雅好京剧,经常找着名演员谭鑫培、王瑶卿等人到宫里去演戏。"圣旨"一下,谁敢不遵?但是,却常常是一场辛苦,空手而归。吴永明是给谭、王二位打锣的,自然也经常入宫,为皇帝演出。 谁料,光绪皇帝爱看戏,更爱打锣。每次演出,他总要到后台去看看,特别注意是谁打锣。有一次,他高兴起来,拿过锣槌打了几下。但是皇帝站着打锣,庶民谁还敢坐着?这却苦了必须坐着打鼓的,也只好站起来打。从此宫中演戏便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打鼓的都得站着打。一场戏几个小时,打鼓的就要站几个小时。 一来二去,光绪皇帝对吴永明打锣格外感兴趣,便提出叫吴进宫教他打锣。可是吴家境贫寒,靠打锣挣钱糊口,哪有工夫去陪伴皇帝玩耍啊,心里有苦,嘴上也不敢说。 光绪皇帝学了一阵子,问吴永明:"我怎么就打不出你的那个韵味儿来?"吴永明说:"这是个功夫劲儿。"光绪说:"那好,你就常来教我吧!" 吴永明三天两头到窗里教皇帝打锣,耽误了演出,不能挣钱养家,渐渐家里揭不开锅了。那时候有当铺,穷人可以拿旧衣服或者别的东西到当铺当几个钱,到时候还钱付利息,再把那抵押的东西赎回来。吴永明只好向皇帝请假去典几个钱,好买粮糊口。光绪说:"好吧,你先把锣留在这里,我练练工。"皇帝的话必须唯命是听,吴永明只好心疼地留下大锣,拿着一柄锣槌走出了皇宫。从此,光绪皇帝再也没有叫吴永明进宫教他打锣。 以后,吴永明将这锣槌传给儿子,儿子又传给孙子,这就是吴富琴先生手里的那柄锣槌。吴富琴今年已八十四岁了,谈起往事,不禁戚戚然。最后,他转述其父临终时嘱咐的一席话:"把这柄锣槌传下去,永远记住咱艺人的苦处。"
戏曲演出中的"忌讳"
戏曲是社会生活的反映,戏中事,戏中人,往往有一定的历史根据。这样,有些戏说到了某人某事,且又是"丑化"或不恭的内容,演起来就得有所"忌讳";尤其是,历史上有些统治者。一旦认出某戏是在影射自己或与自己"冲克"时,那么这出戏也横遭厄运了。 比如说,明代故事戏《玉堂春》,"起解"一折中苏三有一句唱:"洪洞县里没好人",这本是苏三针对自己遭遇的一句气话,并非说山西洪洞县都是坏人。就因这么一句唱,多少年来,山西洪洞县不许演出《玉堂春》。 还有,有人考证说《水浒传》中的武大郎、潘金莲是河北省清河县人,生活中的武大郎为魁伟男子,还做过县令;潘金莲更是贤妻良母。而戏中却将武大郎丑化一番,把潘金莲写成银荡之妇。所以,在河北清河县就不准上演有关武大郎、潘金莲的戏。 慈禧太后是个戏迷,常有戏班到清宫演出。但是,凡是剧中带有"羊"字的戏,一律不得演出,如《牧羊圈》、《洪羊洞》、《苏武牧羊》、《龙女牧羊》,一律禁演;甚至连《玉堂春》中苏三唱的"我好比羊入虎口有去无还",也得改成"我好比鱼儿入网有去无还"。为什么?因为慈禧生肖属羊。 有些凭自己手中大权禁止某个戏演出的,也不乏其人,留下了历史的笑话。 北洋军阀曹锟也是个戏迷,他原来也爱看京剧《捉放曹》。这出戏说的是曹操谋刺董卓未成而逃,董卓下令捉曹。曹操逃至中牟县,被官吏所擒。中牟县令陈官深恶董卓专权,不忍捉曹,乃弃官与曹操一同逃走。曹锟发迹前曾多次看此剧,可是一九二三年他用贿选手段当上大总统后,便对剧名中的"曹"字特别忌讳。因为他怕老百姓将戏中之"曹"理解为曹锟之"曹",使自己也像曹操那样被捉被放,因此下令禁演《捉放曹》。他对另一出《击鼓骂曹》,同样加以禁演。然而这两出老生、净行角色并重戏,观众爱看,于是艺人们只好改戏名,将《捉放曹》改为《中牟县》、《陈宫计》,将《击鼓骂曹》改为《群臣宴》、《庆祝元旦》,但戏的内容丝毫未变。一九二四年冯玉祥发动北京政变,曹锟果真被捉,软禁一年有余。一九二六年四月冯玉祥退出北京,曹锟才被放。这可称之为一出现代戏《捉放曹》。 张作霖是奉系军阀的头子,一九二七年自封为陆海军大元帅,成为北洋军阀最高统治者。然而,好景不长,一九二九年南方革命军第二次北伐,泰军败退,张作霖只好考虑回东北奉天老家。正在这时,梅兰芳推出了新戏《凤还巢》,戏的情节虽然讲的是兵部侍郎程普的女儿雪雁、雪娥的婚姻喜剧,与张作霖毫不相干,但张作霖做贼心虚,心中思忖:"凤"即"奉"也,《凤还巢》不就是要我"奉还巢"吗?这不是公然轰我奉军回老巢奉天吗?于是,他下令禁演《凤还巢》。不过,泰军还是被赶回东北,张作霖亡命途中在皇姑屯被日军炸死,而《凤还巢》却成为梅派代表作,越演越红火。 "鬼戏"面面观
在中国戏曲艺术中,"鬼戏"可以说是一个庞大的家族,历史久,剧目多。无论男鬼女鬼、哭鬼笑鬼、大鬼小鬼,或是天上的鬼、地下的鬼,应有尽有,大有《西游记》、《聊斋》中的鬼,小有"探阴山"、"活捉王魁"中的鬼。这些鬼,都是人格化了的,观众心中都明白,并不把它们看成本来不存在的"鬼"。舞台上的这些鬼,反映了生活中的正义与邪恶、真善美与假恶丑,故而历来受观众欢迎,"鬼戏"久演不衰。 鲁迅对这些来自民间传说中的鬼戏一向是赞羡的。他在《社戏》、《无常》、《女吊》中,直抒胸臆地写下了他儿时观戏的情景。他说:"我至今还确鉴记得,在乡下的时候和"下等人"一同常常这样地正视这鬼而人、情而理、可怖而又可爱的活无常,而且欣赏他脸上的哭与笑,口头上的硬语与诙谐。"又说,"那带复仇性的,比一切鬼魂更美、更强的鬼魂--女吊,实在是我们戏剧的创造。" 一九四九年后,内地文化部门曾公布过一批"禁演剧目",其中有一些属于"鬼戏"。从多年的实践看,有些不大健康的"鬼戏"应该禁掉,如四十年代常演的《僵尸复仇记》、《黄氏女游阴》等。但有不少"鬼戏",根本没有必要禁演,如《钟馗嫁妹》、《奇冤报》。《钟馗嫁妹》是京剧女武生裴艳玲的代表作,这些年曾多次来港演出。钟馗虽然是鬼,形象丑陋,但他是美的化身,是反抗恶势力的人物,值得称道。《奇冤报》又名《乌盆记》,是一出宋代故事戏,表现一个叫刘世昌的人,在外经商,携仆归家途中借宿于窑户赵大家中。赵大夫妇图财害命,杀死刘世昌及仆人,并将尸体剁为肉泥,烧成乌盆。有一个叫张别古的人以打草鞋为业,一日他到赵大家中讨债,赵大以乌盆作抵押。张别古携盆回家,刘世昌冤魂乃向张别古尽诉前情,请代为伸冤。张别古带乌盆至包拯处告状,包拯遂审判了赵大,刘世昌的冤案昭雪。这是一出公案戏,情节跌宕,唱腔优美,许多著名老生演员都演过刘世昌。戏中的"鬼"并不让人可怕,反而令人同情。刘世昌被害后上场,头戴青纱,身穿黑衣,双手下垂,是个"鬼"的形象,此乃戏曲舞台上悲喜剧的处理手法,不足为怪。 其实,许多"鬼戏"中"鬼"的形象不仅不给人可怖之感,反而给人以柔曼凄婉之美感。如京戏《活捉三郎》和《李慧娘》中的女鬼;话剧《哈姆雷特》中的洋鬼,《钟馗嫁妹》中的钟馗,观众看后往往感到神韵横生,激荡回?旋。是可谓:"鬼戏"美耶,美哉!
《大劈棺》和《纺棉花》
《大劈棺》与《纺棉花》这两出京剧,在四十年代的平、津、沪等大城市的戏曲舞台上,曾经风靡了许多观众。 《大劈棺》里的田氏与《纺棉花》里的王氏,都由旦角女演员饰演,所以当时的观众或戏剧报刊咸以"劈纺坤伶"称之。 京剧《大劈棺》又名《蝴蝶梦》;它取材于《警世通言》卷二,及《今古奇观》第二十回《庄子休鼓盆成大道》。弋腔、秦腔、徽剧均有《蝴蝶梦》,河北梆子有《庄子扇坟》,而川剧则有《南华堂》,故事情节大同小异。 故事描述的是:庄周得道,路遇新孀扇坟,盼土快干,以便改嫁。庄周因此回家试探妻子田氏。他伪装病死;成殓后,却幻化为楚王孙,携一书童来吊唁。田氏见王孙英俊年少,顿生爱慕之心,拟嫁之。洞房中王孙假装头痛,谓死人脑髓可治,田氏乃劈棺取庄周之脑。庄周突然跃起,责骂田氏。田氏羞愧无地自容,终致自戕而死;庄周亦弃家而走。戏中田氏多由花旦行当中的"刺杀旦"应之,因剧中表现田氏见庄周从棺中跃起之惊吓状,有许多扑跌身段。按旧日的表演而论,田氏与《战宛城》的邹氏、《乌龙院》的阎惜姣、《翠屏山》的潘巧云、《挑帘裁衣》的潘金莲均属于"刺杀旦"一类的角色。 《纺棉花》的剧情是:有银客张三者,离家出外经商,三年未归。其妻王氏思夫,于纺棉花时歌小曲自遣。适张三归来,在门外窃听,又抛银试之,妻为所动,开门,夫妻相会。 这出戏故事情节很简单:演者着时装旗袍,高跟皮鞋,浓妆艳抹,在舞台上以唱时代流行歌曲为炫耀(如电影《万世流芳》中的插曲《卖糖歌》、《戒烟歌》等),专迎合小市民阶层的低级趣味。 四十年代予居北平时,京剧界坤伶咸以演《大劈棺》、《纺棉花》为招徕。当时上海报刊发表署名文章,以《歌场新咏》为题,写梨园打油诗六首,其中一首是咏《纺棉花》的。诗云: 棉花纺得软绵绵, 究竟坤伶玩艺鲜。 还有"劈棺"拿手戏, 斧头劈出大洋钱。 三十多年来,因《大劈棺》宣扬封建迷信,并有涩情台词及表演,大陆一直未曾演出。近闻昔有"劈纺花旦"之称的童芷苓,在上海将《蝴蝶梦》改编试演,大概会有所创新,但愿将来能一饱眼福。
名伶关德咸之死
国剧在北京主要有两大科班,一是富达成,培养出了喜、连、富、盛、世、元、韵七期学员,一是中华戏曲学校,培养出了德、和、金、玉、永五期学员。 中华戏曲学校培养出来的佼佼者,如宋德珠、李和曾、王金璐、高玉倩、陈永玲等,皆大有所成。但在当年,最早走红的尖子老生却要属关德咸。在演出《四进士》时,赵金蓉扮杨素贞,王和霖扮毛朋,王金璐扮杨春,扮主角宋士杰的就是关德咸,其演出地位由此可见。 关德咸嗓音清亮,台风端庄,因其身材较胖,师兄弟们戏称其为"胖关"。 一九三二年冬,中华戏校首次去天津,在南开大学演出了一批传统戏,其中,引人注目的是关德咸的《马鞍山》。这出表现俞伯牙凭吊知音钟子期的戏,集中显示了关德咸的演、唱功夫。 当日的演出,关德咸唱做俱佳,颇受好评。出人意料的是,年仅十二岁的小老生王和霖扮演的配角钟子期之父更为出色,王和霖以苍劲的唱腔及惟妙惟肖的老头脚步赢得了观众的热烈欢迎,其采声甚至盖过了主演关德咸。王和霖由此被老师看中,一直到后来成为著名马派名伶。 且说是夜,戏校师生们在中和客栈住宿。半夜,一声"快来人,胖关自杀了!"的喊声惊破寂静,人们忙不迭地奔向关德咸的居室。 原来,这场《马鞍山》的剧场效果使一直高踞戏校老生榜首的关德咸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演出结束后,关德咸一声不响,悄悄地把各个房间中的火柴搜集到一处,然后剥下火柴头,一口吞下,想以此结束生命。万幸此举被人发现,医院,灌肠抢救,关德咸才脱离了危险。 此后,关德咸发愤图强,他和王和霖结为挚友。谁料变声期后,关的嗓音受到损害,再演主角相当困难。他审时度势,毅然转向"硬里子",即重要配角老生方向发展。很快,他成为一位托红衬紫、不温不火的优秀里子老生。笔者藏有金少山、李多奎的《打龙袍》唱片,其中王延龄一角就是关德咸演唱的,唱腔老到成熟,说是标准的里子老生唱法,实不过誉。 由于环境的影响,关德咸不久即染上了赌博的嗜好,没日没夜沉迷于竹城战。豪赌必输,很快他就穷困潦倒了。为生计,他不得不辗转于京、沪、汉等地搭班唱戏,过着寅吃卯粮的生活。一年冬天,关德咸典当已尽,只好穿着胖袄(演员扮戏时穿的内衬棉衣)御寒。 一九四五年,二十七岁的关德咸贫病交加,逝于汉口。
成兆才与《杨三姐告状》
在河北省滦南县,有两个已作古的奇人:一个是舍生忘死为姐姐申冤的女强人杨三姐,一个是评剧鼻祖成兆才,世称"滦南二杰"。 成兆才生于一八七四年,家境贫寒,幼年时为了识字,曾给本村教私塾的先生下跪,请先生讲《聊斋》。因买不起纸,遂在沙地上练字,自学成才。后投身"莲花落"(评剧的前身)戏班,并在此基础上创立了一个深受观众欢迎的剧种--评剧。 一九一八年夏,成兆才到唐山的表弟李兴周家,李向成谈起了最近家乡高沟村发生的高占英欺兄霸嫂,残害杨二姐之事。杨三姐为二姐喊冤告状,而受高家贿赂的县长牛帮审,不但不为民做主,反而将杨氏兄妹轰出大堂。杨三姐不服,层层上告,直至天津。 成兆才闻之,拍案而起:"这帮无法无天的赃官们能为穷人做主么?我佩服杨三姐的胆略,专门去采访她,为她写出戏!"表弟李兴周劝阻,怕兄吃亏。成兆才却说:"不揭贪官,不写民意,我成兆才还写什么戏?"他回到家乡,立即赶到杨三姐家。当听完杨三姐哭诉二姐被害始末并准备上告天津时,成兆才动情地说:"好丫头,有骨气!"当即拿出几块银元,让三姐充当盘缠。 不久,成兆才就写出了剧本《杨三姐告状》。然而,剧本写到杨三姐夫滦县告状,牛县长受贿一段时,写不下去了,因为他亟待扬三姐去天津的消息。此时,高家听说成兆才写戏,几次上门,软硬兼施,不让成写剧本,并说,要多少钱,给多少钱,成兆才说:"钱只能买通贪官污吏,怎能使我停笔!我在为戏之前,脑袋已豁出去了!" 一九一九年九月,成兆才对《杨三姐告状》经几次修改,到各地演出,引起轰动。但剧本只是前部,他急切盼望杨三姐去天津告状的结果。十月,他听说杨三姐回来了,赶忙跑到杨家。刚进门,杨三姐便跪到成兆才面前,说:"表叔,赢了,咱赢了!"成兆才弯腰扶起三姐说:"好丫头,有骨气,赢了就好,我接着写下半截戏。" 高家坐不住了,成兆才到哪里演戏,高家就到哪里找茬:雇警察,雇打手,到戏园子里捣乱。然而,成兆才决不屈服于高家的淫威,继续到各地演出《杨三姐告状》,因此杨三姐的故事传遍京津,传遍冀东。直到今天,久演不衰的《杨三姐告状》,虽然演出时间缩短了,故事精练了,但仍然是成兆才的原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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